段星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，站在那兒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盯著駱晉。

他一向張揚肆意，冷臉時讓人覺得不敢靠近，所以這樣的眼神出現在他臉上實在有些違和，但是又的確可以讓駱晉心軟。

“哥……”

尾音拉長，段星馳只是叫了一聲，隨後便把頭低了下去，不敢再看駱晉的眼睛。

駱晉準備把“裝傻”貫徹到底，雖然很顯然現在已經沒有裝的必要了。

他沒有再提剛剛休息室裏面發生的荒唐事兒，伸手在段星馳頭頂上揉了一把，像哄小孩兒一樣，說：“回家吧。”

段星馳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，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已經觸碰到了兩個人之間橫亙著的一條警戒線，所以有些苦惱地不發一言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但是這麽大人在旁邊坐著，駱晉想忽視也辦法忽視，等紅綠燈的時候說了一句“沒事”。

只有兩個字，沒說前因也沒說後果，像是安慰段星馳也像是安慰自己。

段星馳不知道他這兩個字背後有沒有其他意思，所以在解釋和沈默之間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。

駱晉今天的車速要比平時快了一些，本來大G的車內是十分寬敞的，但他今天卻覺得空氣變得有些稀薄，讓人透不過氣。

開了窗戶，行駛中的車帶進來的也都是熱風，撲在臉上暖烘烘的，更讓人覺得有些坐立難安，所以下意識就加快了速度。

車停在家門口，段星馳先下車，蹲在門口等著他去車庫停車。

駱晉來回的路上一直在告訴自己——回去就徹底當做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，把這段小插曲忘掉，接著給段星馳當好哥哥，兩個人就誰也不用尷尬了。

所以離老遠他就收拾出來一個笑容，把門口的段星馳拉起來，不知道說什麽，就問最普通的話。

“想吃什麽，哥給你做。”

他特地加重了“哥”的音，像是在提醒強調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該存在其他雜念，但是語氣又和平常相同。

他這幾分鐘之內的轉變讓段星馳也有些摸不著頭腦，更猜測不出他的心思，只能楞怔地被他推進門。

“雞翅……”

段星馳隨口一說，其實也沒想好自己要吃什麽，他現在腦子很亂，需要好好冷靜一下。

“那就雞翅。”駱晉笑了一下，換了身衣服進了廚房。

門一關，徹底和客廳的段星馳隔絕開。

段星馳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，當他理清頭緒之後，駱晉的用意也就不難知道了。

揣著明白裝糊塗，說白了就是委婉的拒絕。

但是就算要拒絕，段星馳也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，而不是模棱兩可的態度。

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駱晉不確定自己的心意，所以才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呢？

段星馳想到後一種可能性，感覺心裏的小火苗又燃燒得更旺了些。

他盯了一會兒廚房的門，起身走過去。

油鍋裏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，駱晉把一罐可樂倒進鍋裏。

圍裙系緊勁瘦的腰，好看到仿佛藝術品一樣的一雙手卻做著生活中最最普通的事，段星馳心想，如果有人可以擁有駱晉，那這人一定有很好的福氣。

只是不知道，這樣的福氣，是否可以輪到他自己。

從他開門，駱晉就註意到了，但是駱晉沒有回頭，也沒有說話，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。

段星馳站在他旁邊看著鍋裏的雞翅逐漸變成焦糖色，發出甜膩的香味。

他斟酌著開口，“哥，你還記得我說過的——我喜歡的人吧。”

駱晉拿著鏟子的手頓了一下，點了點頭，把鍋裏的雞翅挨個翻了個面。

“我還和你說過我喜歡的人我一定要得到……”段星馳笑了一下，駱晉懷疑自己聽錯了，竟然聽出來一絲自嘲來。

段星馳繼續說道，“我以前確實是這麽想的，直到我遇見了他。”

他語氣平淡，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。

“聽起來有點離譜，但是我對他確實是一見鐘情。他很優秀，我覺得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了。”

“你知道的，我喜歡男人，但他——是個直男。”

“我沒追過人，更不知道怎麽追求一個直男。”

駱晉深吸了口氣，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，他張張嘴試圖打斷段星馳的話，但是段星馳先他一步開了口。

“但是我想，雖然我還不知道怎麽做，可我還是長了一張嘴的，我至少可以告訴他，我喜歡他。”

鏟子“啪”一聲砸在鍋裏，濺起來的湯汁落在手上，一瞬間的刺痛讓駱晉猛地收回手。

“小馳。”他顧不上有沒有燙傷，叫段星馳的名字，想要阻止他繼續說下去。

因為他已經猜得出段星馳要說什麽了。

段星馳抓過他的手，手背上被燙紅了一塊，很小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或許並不算什麽，但是段星馳還是心疼地放在嘴邊吹了吹。

駱晉盯著他，又叫了一聲，“小馳，我先把飯……做完，一會兒幹鍋了。”

他抽回手，匆匆忙忙地把雞翅做好從鍋裏盛出來。

段星馳接過來放在了一邊，直著身子靠近駱晉。

駱晉咽了下口水，眼睛無處可看，便四處亂飄，總之不想落在段星馳身上。

圍裙的帶子被輕輕一拉就開了，段星馳的手貼上他的後腰往自己這邊帶了帶，不知道是不是家居服的布料太薄，駱晉感覺這只手就像直接貼在皮膚上一樣，傳遞著手的主人微涼的體溫。

駱晉繃緊了身子，渾身上下都透露著緊張。

“哥，你都知道了吧……”

“小馳——”駱晉再一次試圖止住他接下來的話，但是都是徒勞，因為他不知道段星馳到底是用了多少勇氣才說出來這四個字。

有時候勇氣可能只有這麽一次，所以段星馳怎樣都要說出來的。

四個字砸得駱晉心裏一沈。

“我喜歡你。”

駱晉有一瞬間的耳鳴，耳朵裏嗡嗡作響，他恨不得自己是聽錯了，但是並不是。

他一直不想的事情發生了，段星馳最終還是親自證明了他的猜想。

“之前騙你說我害怕打雷，其實也只不過是因為想和你一起睡罷了，但你那次沒有戳穿我。我本來還想再瞞你一段時間，只是今天……”他省略了回憶休息室裏的事情，“我感覺就算我不說你也不可能不明白了。”

“小馳。”駱晉嘆了口氣，斟酌著自己的措辭，害怕傷害到段星馳的心。

像段星馳心疼他被燙到手一樣，他也舍不得段星馳傷心。

他拿出長者的姿態，耐心勸慰，“我們差了九歲，人生經歷都是不同的。等你過兩個月去了學校，見不到幾次面，隔著手機屏幕，時間長了或許我們連共同話題都沒有，就會越來越沒有話說，甚至逐漸變成……陌生人。”

最後三個字說得艱難，因為他也不想和段星馳真的形同陌路。

“你回國之後只熟悉我一個人，我們朝夕相處，你會對我產生這種感情也正常，但是萬一是錯覺呢？你還沒去大學，如果大學裏有更好更優秀的人呢？那時候你也許就會覺得為什麽要喜歡我呢？”

“哥，沒有這種可能。”段星馳斬釘截鐵，尾音卻微微顫抖。

“但是小馳，”駱晉無可奈何，肩膀垮下去，顯得有些筋疲力竭，“你知道的，你剛剛也說了，我是直的啊。”

我是直的，從我了解愛情，我喜歡的就是女孩，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和男人在一起，或許也不知道怎麽喜歡上一個男人，所以小馳，我要怎麽和你在一起呢？

這是駱晉沒說完的話，段星馳的眼裏好像瞬間蒙上了一層水蒙蒙濕溻溻的霧，表情有些挫敗，他好像還想為自己爭取，但是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。

因為這就是他們中間最大的問題，靠他自己是無法改變的。

段星馳垂下頭去，看起來有些沮喪，駱晉知道自己沒說的話也不必再說，段星馳都懂了。

僵持數秒過後，段星馳把盤子端起來，轉身出了廚房。

“哥，吃飯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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